起來去看流星雨

作者： 華西車城

叮鈴鈴， 叮鈴鈴 …，

凌晨兩點， 床前的鬧鐘開始搖晃了起來。這星期六的鈴聲， 不為催促人們去上班， 它， 卻另有目的。

佳安、海銳翻身下床， 迅速胡亂穿上些衣服， 他們從樓下的沙發上拿了幾個靠背枕頭， 又匆匆抓起兩床薄被。兩人進入車庫， 將這些東西扔進越野車， 隨著車庫門慢慢開啟， 越野車前燈的光束打在了鄰居家的牆上， 有些刺眼。發動機的轟鳴聲開始釋放， 夜幕下， 住宅小區裡的寂靜被打破， 有的人家睡夢被攪醒， 開始傳來狗的叫聲， 顯得有些突然。海銳駕車衝出車庫， 在小區內的公路上七彎八拐， 須臾便到出口， 越野車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住宅區又歸於靜謐。

彎彎的新月掛在天邊， 非常清晰而明亮。旁邊， 高速路上， 偶爾有輛汽車在飛馳， 城區的路上幾乎看不見車輛， 路燈慘淡的燈光下， 樹木、花鳥似乎仍在安睡。越野車一路向北， 漸漸遠離城市， 路燈也越來越稀， 然後就只剩下越野車燈雪白的光柱和周圍的一片漆黑， 佳安和海銳開始了他們並非秘密的流星雨之旅。

兩天前， 佳安聽到一個有關流星雨的報導， Camelopardalids， 卡梅羅帕達利茲流星將要光顧這裡， 二十四日凌晨兩點到四點， 是北美地區幾十年來難得的最佳觀賞時段。據科學家推算， 這兩小時的高峰期將有二百多顆流星出現， 平均每分鐘就會有數顆流星之多， 這是難得的憑肉眼也能觀測的好機會， 是任何科學家及天文愛好者都不願錯過的。

佳安和海瑞， 設好鬧鐘， 深夜出行， 正是為了這流星雨。他們不是天文科學家， 甚至連天文愛好者都算不上， 為何也要湊這熱鬧？

答案既簡單又復雜， 你是否還有顆年青的心？讀過瓊瑤小說嗎？有沒有憧憬過夏日夜晚躺在草地上， 仰望星空談情說愛的浪漫時光？理由就在這些問題的答案之中。

原本觀賞流星雨的計劃並沒有太浪漫的成分， 佳安和海銳在朋友的周末聚會上， 與大家分享了流星雨的消息， 邀請大家一同觀賞， 所以它不算是秘密。

然而， 他們得到的回應並不熱烈， 也許朋友們的浪漫都太成熟了， 也許已經不再天真， 或者浪漫的方式已經進化。總之， 沒有人響應聽起來誘人的流星雨之夜。如果到年青人當中去提議， 或者到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大學生中去提議呢， 甚至回到文化大革命之前的五六十年代呢， 結果會不會有所不同。像這樣的事情， 講與時俱進大概應該是行不通的。

無論如何， 佳安和海銳還是童心未滅， 不甘天真被枯萎， 兩人世界的浪漫， 因為緊張的工作和各種瑣事， 已經久違了。他們要去看流星雨， 要去找回那個屬於他們的兩人世界， 要想知道自己近三十年的婚姻究竟丟失了哪些東西， 究竟還保存了些什麼呢。

為了這次行動， 海銳事前細心選擇了兩處觀賞地點。條件是不要離家太遠， 還必須要離開城鎮的燈光。

北面離家約五六公里的丘陵地帶， 一處地勢較高還可以算得“曠野”的地方， 有一個還在新建的高檔住宅區， 由於前幾年的經濟低迷， 這片足有上百英畝已經開發的土地， 除了道路全部完工以外， 僅建有兩棟豪宅， 周圍的樹木已經被移去別處， 小山之巔， 視野遼闊， 是理想的流星雨觀賞之地。

十來分鐘以後， 越野車按計劃到達， 有點意外的是， 這裡又有幾棟新完工的和正在興建的豪宅， 在這廣驁沃野之上， 並勿礙觀瞻。

佳安和海銳的越野車悄悄進入這片領地， 在雪白燈柱的引領下， 沿住宅區的小路緩緩前行， 他們在選擇最佳視角。

不久， 他們的車頭向北對準了北極星， 在小區最高處越野車停了下來。關掉引擎和車燈以後， 四周一片漆黑， 仰望星空， 天高無雲， 繁星點點。佳安和海銳躺在車裡， 一個西窗， 一個東窗， 等待事發， 瞪著兩雙大大的眼睛， 只等著天上流星雨的出現。

不知過了多久， 一道雪白的車燈從越野車後背直射過來， 晃得人眼什麼都看不見， 海銳費勁地透過反光後視鏡， 隱約看見越野車後面有紅藍交替的車頂燈閃耀著。仍然寂靜的黑夜裡， 它顯得那麼地刺眼。不等回過神來， 車窗邊有人敲著玻璃。

“半夜三更黑燈瞎火， 你們在這里幹什麼？”

只見一位身著制服的警察， 一手按著腰間的手槍， 一手邊敲著車窗問到。

“我們想在這裡觀賞今晚的流星雨。”

海銳搖下車窗鎮靜答道。

“從哪裡來？”

“羅徹斯特。”

“身份證和駕照！”

警察命令道。

海銳按照要求將他們遞出車窗。不知警察是否也知道今晚流星雨的天象， 他內心想問， 卻沒開口。

“車裡邊呆著！”

警察轉身回到後面的警車裡， 他開始查對海銳的證件。

“我們不該來這裡。”

佳安開始抱怨。

“沒事兒。”

海銳安慰著。

兩人的浪漫心境， 應該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盤查給攪合了。坐在車裡靜靜的等待， 也許此時天外的流星正悄悄劃過夜空， 佳安海銳全然不知。

又過了幾分鐘， 警察回到他們跟前， 雪白的警燈似乎暗了些。

“最近， 有人報案， 這片工地上失竊很多工具。 你們深更半夜的行為實在可疑， 我們不得不查。”

警察的態度緩和許多。

他們被當成偷工具的賊了。

警察接著說道：

“我在此守候大半夜了， 什麼流星都沒看到。”

看來警察也知道今晚流星雨的消息。

“祝你們好運吧！”

在警察打算離開前， 海銳忙問：

“我們可以繼續呆在這裡看流星嗎？”

“我不反對， 不過我們還有兩個同事， 今晚也在此地巡邏， 你的名字已經輸入電腦裡， 他們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說完， 警察驅車離去。

“我們還是走吧。”

給警察這麼一鬧， 佳安顯然沒了心情。

“警察都查過了， 沒有關係的。”

海銳還想著流星雨。

“我覺得這裡不安全。”

佳安仍舊堅持要走。

“那我們去另一個觀察點吧。”

海銳妥協了， 發動引擎， 越野車離開高坡， 轉彎出了這塊寶地。

第二觀察點離此地並不太遠， 那是一個教堂前面的停車場， 空蕩蕩的停車場也很開闊， 越野車靜靜地駛入， 海銳找好一個車位， 對準北方， 關了車燈， 搖下車窗， 將頭伸出車外， 努力辨別著星空。

佳安告訴海銳說， 今晚流星雨應該出現的方位是大熊星座附近。

大熊星座（Ursa Major，Uma）， 是北方天空中最明亮、最重要的星座之一， 著名的北斗七星就在這個星座裡。一、二、三、四……數著數著， 很快發現了大熊星座的天樞、天璇、天璣、玉衡、開陽和搖光那六顆二等星。

“我眼睛不好， 勺狀的北斗七星還差一顆在哪裡。”

海銳請求佳安幫忙。

“很明顯呀， 就是第四顆不太亮而已嘛。”

佳安答道。

海銳盯著北天使勁看， 終於也發現了天權這顆三等星。接下來， 就是發現北極星， 再就是小熊星座和仙女星座， 藉著難得的好天氣， 很快就給星空定了位， 然後耐心等待流星的出現。

晴朗的天空下觀賞美麗星星， 實屬一種享受， 除卻凡世的嘈雜， 心靈顯得純淨， 便可產生無限遐想。

關於北斗七星， 西臘神話是這樣講述的：

有一位女神， 叫凱莉絲杜(Callisto)， 溫柔而且美麗， 天神宙斯(Zeus)非常喜歡她， 經過百般追求， 後來生下一個兒子， 名叫阿爾卡斯(Arcas)， 善妒的天后赫拉(Hera)， 知道這件事後勃然大怒， 將凱莉絲杜變成了一隻大母熊， 然後趕進森林裡。自幼失母的阿爾卡斯， 長大後成為一個相當出色的獵人， 但是他並不知道母親的遭遇， 有一天赫拉又令命運之神安排阿爾卡斯與母熊媽媽在森林裡碰面， 母親看見思念多年的兒子， 興奮之馀忘了自己已經變成大熊， 情不自禁的奔向阿爾卡斯， 而阿爾卡斯以為大熊要傷害他， 立即舉箭要射殺牠， 正當弒母大錯即將造成之際， 宙斯突破愧疚與膽怯心結， 將阿爾卡斯也變成了一隻小熊， 並將它們安置於天上， 成為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 讓它們母子永遠在一起。

但故事並未結束， 天后仍不罷休， 她借眾神之力將大、小熊星座趕到北極附近， 硬要它們無分晝夜繞著北極旋轉， 永遠不得片刻安寧， 而天空中其他星座， 在一天中有一半時間可以沈入海底休息。

古老中國的北斗七星故事卻是與壽命相關聯的：

中國古稱北斗七星為北斗神君， 俗諺有南斗註生， 北斗注死， 認為北斗神君掌握人的生死大權， 傳說彭祖就是向北斗乞壽因此才有活了八百歲的神話。又相傳北斗本有九星， 其中兩顆星深藏於鬥中， 是玉皇大帝元神所在， 不易被人看見， 若有人看見即能延年增壽。傳說漢朝相國霍光家裡有一個僕人， 有一天看到北斗七星的鬥杓內有兩顆亮星， 他虔誠地跪拜， 因此增加了六百歲的壽命。

看著想著， 海銳眼前一亮， 一道明亮的弧線劃過玉衡開陽之間， 瞬間消失在茫茫夜空。

“快看， 流星， 流星！”

海銳失聲叫了起來。

佳安趕快將頭湊過來， 顯然來不及了， 錯過了這顆。佳安沒有準備好， 她心裡想到流星雨要浪漫得多， 很多圖片和影視鏡頭中的流星雨， 絢麗多姿， 不該這麼難以捕捉， 它們像是國慶禮花般， 從天上瀉下等待人們觀賞。

夜幕重歸寂靜， 一切重新開始， 海銳和佳安又開始新一輪等待。

開啟的車窗， 寒風慢慢降低著車內的溫度， 佳安爬到後座， 將薄被拖來裹在身上， 邊等邊打開隨身攜帶的iPad. 黑夜裡， iPad顯得如此明亮又晃眼。

“關掉！ 影響看流星。”

海銳嚷嚷起來， 頭都沒有縮回車內。

“快看， 又來一顆。”

這回佳安大概是看到了。

這次流星斜著飛過玉衡天璣， 從生到亡， 不過一秒來鐘。漫漫人生， 若以宇宙來測量， 何嘗不似劃過夜空的流星呢， 即使發光， 要給後人留下印像， 也是不容易的事情。今晚沒有看見的流星， 並不是沒有發光， 只是不被發現而已。

時鐘接近凌晨四點， 科學家預測的流星高峰期將要結束， 佳安海銳倦意開始襲來， 商議後他們決定打道回府， 剩下的時間， 還夠睡個回籠覺。

越野車悄悄地駛回， 新月還掛在天邊， 佳安海銳的流星雨之夜即將結束， 自打相識， 這種兩人情調的夜晚屈指可數， 就因如此， 也更能深深存儲在記憶當中。

新月、越野、警察、流星、回籠覺 ……